梁漱溟

梁漱溟致蔡元培(一九一六年)

景嘉致梁漱溟(一九八一年)

“精力有所回,生涯有重心,一根脊梁豎立起來,兩腳踏在地上。”梁漱溟師長教師在給兒子的一封家信中這般寫道。這些話所描寫的無疑是一種極為幻想的生涯狀況。在人心日漸急躁的明天,重溫這番話,可以領會梁老師長教師以“一己明朗剛健力,滌人間紛紛萬端事”的苦心。

梁漱溟師長教師是20世紀中國獨具風骨的思惟家、社會實行者。在他近百年的人生中,不時與浩繁學者、師長、友人經由過程函件停止來往。2017年末,世紀文景公司出書了由梁漱溟師長教師宗子梁培寬師長教師編注的《梁漱溟往來手札集》,該書編錄了梁漱溟師長教師七十余年來的往來手札七百余封,是迄今最為周全的一次梁漱溟手札收拾結集。這些手札不只是梁漱溟小我分歧時代思惟、感情、生涯等的記載,也是20世紀中國汗青的縮影,從一個正面反應了從辛亥反動到改造開放,七十余年來中國天翻地覆的宏大變更。這些函件對讀者清楚梁漱溟,清楚中國汗青,實為彌足可貴的汗青資料。

此次手札集的出書,最惹人注視確當屬那些首度公然的可貴函件, 與蔡元培、吳承仕、陳嘉異、趙樸初……一段段蒙塵的舊事徐徐揭開了面紗,清楚地浮現在我們的眼前。

與蔡元培

梁漱溟以中學學歷被蔡元培師長教師聘至北京年夜學執教,是中國古代教導史上的一段美談。作為獨開一代風尚者,蔡元培師長教師對于主意分歧、才品分歧的各種人物,都能兼容并包,右援左引,盛極一時。梁漱溟在《留念蔡元培師長教師》一文中有這般評價:“關于蔡師長教師兼容并包之量,時下論者多能言之。但我愿指出闡明的:蔡師長教師除了他認識到辦年夜學需求這般之外,更要緊的乃在他本性上具有多方面的喜好,極淵博的愛好……唯出于真喜好而后人家乃樂于為他所包涵,而后盡復雜卻維系得住——這方是真器局,真懷抱。”

這段美談畢竟緣起何時呢?我們試從梁漱溟師長教師的往來手札中按圖索驥,來復原此中的細枝小節。

1916 年,蔡元培師長教師于袁(世凱)倒黎(元洪)繼、南北同一內閣的時局之下,應時任當局教導總長范源廉(靜生)師長教師之請,由歐洲回國,出任北京年夜黌舍長。范師長教師底本是蔡師長教師任“平易近國當局”第一任教導總長時引為次長的,兩公天然相得無間。梁漱溟先是致信范源廉,請范師長教師為本身作一先容,并求問蔡師長教師寓址:

漱溟拜靜生總長旁邊:邇聞蔡鶴傾師長教師蒞京,未審居住何所。元年嘗一晤于國務院,恐不省憶矣。茲思詣談,敬丐公一緘作介,并希見知寓址,為感。大事干冒,悚愧無量。伏問政祺。梁漱溟再拜(1916年)

而后又致信蔡師長教師,以舊作《究元決疑論》請教于蔡師長教師:

漱溟再拜鶴傾師長教師擺佈:聞公蒞京,歡忭無量。敬丐靜生師長教師先容,并奉舊作《究元決疑論》呈覽,擬四日詣謁。先布,謹叩道安。梁漱溟再拜(1916年)

隨后梁漱溟攜范師長教師的先容信造謁蔡師長教師居所。其后即是廣為人知的那一段“形形色色降人才”的說話:一會晤,蔡師長教師說,早就在《西方雜志》上讀過了《究元決疑論》;隨即約請梁漱溟到北年夜任教。梁漱溟本想往北年夜藏書樓任治理員——

鶴卿師長教師賜鑒:頃聞年夜學圖書治理徐君曾經告退,公如不棄谫拙,以此見委,冥當立辭部職,兼任斯席,耤遂唸書之愿。細事屢干,不任悚息。伏候賜復,并叩道安(1917年)

但蔡師長教師說:“我們把一些愛好哲學的伴侶集合在一路,配合研討,相互商討,你怎么可以不來呢!來北年夜,你不要認為是來教他人的,你把到北年夜當做來配合進修好了。”這一席話感動了梁漱溟,他以為,往北年夜,抱著這種進修的立場是再好不外的了。正如他曾說的,陳獨秀、胡適、李年夜釗等師長教師,是因蔡師長教師包涵于北年夜而獲得抒發的人;而本身,則是由於蔡師長教師引進北年夜而獲得培育的一小我。

還有一處細節,梁漱溟在北年夜前后共七年,這七年間與蔡師長教師手札往來,蔡師長教師總稱他“漱溟師長聚會場地教師”,他不曾推脫,也不曾在致蔡師長教師的信中自稱晚生后學——只因在校內,兩人是校長教員的關系,他不敢不自負。但離校后,他每次寫信,就總自稱晚學了。梁漱溟為人之當真,可見一斑。

梁漱溟致蔡元培師長教師的信中,有兩封是為別人而寫,從中可以見出梁漱溟是若何襄助伴侶、扶攜提拔后學的:

茲有大事干請。文科生張君崧年因聞天津省公署有召考留學之廣告,頗思與試,以資進修,唯其原限標準,必年夜學或專門結業者,乃許與試。張在年夜學,距結業期只三月,似不相遠,特屬冥言于師長教師,為之備文送考,俾得與試。張君天資特優,倘更游學,必有遠到。如無窒礙難行之處,能否特賜答應。以師長教師掖進后學之心,或樂與成全歟。(1917年)

張崧年即張申府,與梁漱溟是順天中書院的同窗,其最為人所熟知的成分莫過于“周恩來、朱德的進黨先容人”。此信寫于1917年,距張申府結業之期另有三月,他受此限制不得餐與加入天津公署的留學測試;梁漱溟特致信蔡師長教師,懇求為其赴考行以便利。此事后來若何,畢竟蔡師長教師能否“為之備文送考”,張申府又能否赴考,已無從知曉;但我們了解,張申府結業后留校做了預科助教,可見留學一事是不曾成行了。而后張申府結識李年夜釗、陳獨秀等人,介入中國共產黨的晚期創立任瑜伽教室務,則是后話了。

終其平生,不論際遇若何,梁漱溟與張申府兩人都堅持著淡如水般的友情。手札集中也收錄了一封張申府1959年的來信,笑稱“院中有一主治女年夜夫,其人神色,弟覺與兄盡似”。還賦詩一首,詩曰:“何似吾友梁漱冥,不言不笑仁意充。當真慎重世無兩,偶爾莞爾如東風。”也可作一風趣的注腳。

另一封信是為先生黃文弼所寫:

頃往年哲學門結業之黃生文弼來談,擬在年夜學求大事,耤便唸書。據云先已謁公。更屬冥代陳,即乞鑒察是幸。(1919年)

黃文弼是1949年以前僅有的享譽國際學術界的中國新疆考古學家,1928年涉險進進西域沙漠,在新疆考古學範疇運動了近40年。從這封信來看,黃師長教師1919年至北京年夜學研討所國粹門任教,當屬梁漱溟代陳之功了。不料梁漱溟與黃文弼之間舞蹈教室竟有這般淵源。

與吳承仕

與國粹巨匠黃侃師長教師并稱“北吳南黃”的吳承仕師長教師,也曾一度與梁漱溟有過來往。辛亥反動后,吳師長教師進司法部任僉事,1924年方離任;而1916年,時任司法總長的張耀曾師長教師(梁漱溟舅父)邀梁漱溟出任司法部秘書;吳梁兩人因同任職司法部而得熟悉。梁漱溟以《究元決疑論》向吳師長教師就教,吳師長教師遂復一信,面交于他。這封信雖缺乏千言,但學術價值極高,可見出一代國粹巨匠的風度:

束冥師長教師惠鑒:手示敬悉,自退直回,籀讀著論一過,立誼審諦,罙達理要,欽遲何似。承仕學術亡似,辨智不周,雖嘗獲事巨匠,得聞勝誼,間亦瀏覽佛乘,悲觀慈氏世親之書,迫于人事,未嘗為深邃深摯之思,疑殆尚多,卒未窺其畢竟,又于年夜秦驢唇之交流文素所不習,遠西愚人所說,未能諷籀,無以和會工具,校其□劣。(1910年月)

信中,吳師長教師先是謙遜地表現,本身雖曾跟隨巨匠(章太炎)擺佈,也曾瀏覽佛乘,但不曾沉思此中義理,仍有很多疑慮,并且對東方愚人之說并不熟習,對《究元決疑論》無從置喙。客套過后,吳師長教師將小我所見盡情宣露,如:“究元論所陳三誼,罙愜鄙心。”對其不當之處婉言相告,如:“所謂不成思議者,以論中非一非異非往非來諸句不雅之,即真如,盡待,離四句,盡百非之說。然名誼似不相副。” 梁漱溟在《究元決疑論》中說明“不成思議義”時寫道:“西士明哲頗復知之:……斯賓塞亦有時光不成知,空間不成知,力不成知,物資不成知,流轉不成知等。”吳師長教師對此有疑義,以為:“……然論中引斯賓塞爾之言,實非其比。蓋彼所謂時光空間云者,即不覺義中之境界相,質力流注云者,即不覺義中之無明業相……所謂不成知者,謂凡小未能證知,菩薩未能畢竟知,非真不成知也。” 又如,吳師長教師提出:“決疑論最基礎四誼所用名相,未盡與百法相符。欲者,別境心所之名,苦者,五受之一,來論所持與百法或非一實。”1923年,《究元決疑論》被支出《梁漱溟卅前文錄》出書時,梁漱溟在附記中表現,“實則這篇工具此刻看起來直是荒誕糊涂,足以誤人,我本身早非常后悔了”,更是直承決疑論中談苦樂這一段實為“錯誤的年夜端”。

吳師長教師通日文,手中有些japan(日本)學者的印度哲學著作,梁漱溟進北年夜后,還曾向吳師長教師借閱過,作為講印度哲學之助。此后時移世易,兩人消息隔斷。1976年,梁漱溟檢出此信,寫下:“后來長時光沒有信息聯絡接觸。日寇降服佩服后乃風聞在京津失守時,他竟逝世在日寇嚴刑之下,而未知其詳。念之慘然。”往昔相與切磋商討的時間已不成復得,想必梁師長教師思之亦不由黯然神傷。

舞蹈教室與景嘉

在其最為重視的《人心與人生》一書日文譯本序文中,梁漱溟寫道:“今復承池田篤紀師長教師翻譯成日文,景嘉師長教師核定之,將更得盟國人士之指教焉,曷勝感謝。謹志衷心感激之忱如右。”——此書在japan(日本)的出書,與景嘉師長教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。

景嘉是清皇室后裔,據傳,1933年,剛過弱冠之年的景嘉赴長春拜見溥儀,溥儀極為欣賞其為人,以私家之資調派他與皇弟溥杰等11人同赴japan(日本)留學。他從japan(日本)京都年夜學法學部結業后回國,后又赴japan(日本)假寓。《梁漱溟往來書札手跡》(年夜象出書社,2009年)中曾支出景嘉致梁漱溟手札五通,此次《梁漱溟往來手札集》中又支出梁漱溟致景嘉手札三通及致景嘉的先生和崎博夫手札一通,《人心與人生》日譯本的出書一事,終于可以拼集完全了。

1981年,景嘉起首致信梁漱溟,極言本身對梁師長教師的敬慕之情,并提出如梁師長教師批准將《人心與人生》在japan(日本)出書,他愿助一臂之力:

漱溟先輩師長教師道鑒:……門人和崎博夫持來寶緘,始知公巍然健在,神智未衰,萬物皆流,而金石獨止,為之狂喜……年夜稿《人心與人生》一書極思一讀,不知有正本否,或由嘉托日友人代為影錄寄來。如荷批准,在此地出版,嘉為校錄之役,尤引為年夜幸。(1981年)

也許是景嘉師長教師寄信時不曾附上本身的通訊地址,梁師長教師轉而向溥杰師長教師求問景嘉的地址,故有了上面這封來信:

梁老:承囑之事,由於我生性草率成為“馬年夜哈”,致在本日小組進修時,未能有以報命,實不堪惶赧之至。現將景嘉師長教師的住址,記載如下,聊供參考。(1982年)

溥杰師長教師是清朝末代天子溥儀的弟弟,曾與景嘉一同赴日留學。有了他給出的地址,梁師長教師于1982年寄出了給景嘉的第一封信:

景嘉師長教師尊前:溥杰師長教師轉來手教暨年夜著周易年夜象指識小敘文兩篇,敬捧讀。遠承詢及管見,敢以不才其實情形率直奉陳……(1982年)

此信是據梁師長教師家中所存的手札草稿錄進,遺憾的是此草稿已殘破不全。此后不知何以,梁漱溟與景嘉的手札往來中止了。直到1985年,梁師長教師又收到了景嘉的來信,重提《人心與人生》一書在日出書之事,并約請梁師長教師往日東游;因年紀已高,未便出行,梁師長教師婉拒了此番約請,但批准將《人心與人生》譯成日文。隨后幾黃歷信中,兩人切磋了一些修訂、翻譯的題目;直到1986年成嘉師長教師往世,梁師長教師就日譯本一事致信其先生和崎博夫:

和崎博夫師長教師年夜鑒:……《人心與人生》日譯本之得以問世,全賴景嘉師長教師與臺端之力。待師長教師來華把晤時,當面稱謝忱。師長教師提出將譯本出書之收益,用作教導基金,以贊助敝國留先生,并作為今后翻譯出書其他拙著所需支出,自己完整贊成,這將有利于中日兩國之文明交通與兩國國民世代友愛之工作也。(1987年)

和崎博夫師長教師是japan(日本)亞洲題目研討會代表理事,該會創立者與掌管人。在該會推進與贊助下,1986 年,《人心與人生》日文譯本問世,此后又有《工具文明及其哲學》《村落扶植實際》兩書的日文譯本出書。

此外,手札集中另有很多可貴函件是初次公然,如曾支撐章士釗“中東方文明協調論”的陳嘉異,讀罷梁漱溟《工具文明及其哲學》一文后,“不由熱血坌涌,繞室狂奔,滿腔欣喜欲狂,感歎欲涕之情感直不克不及矜持” (約1930年),后轉而支撐梁漱溟……函件單一,內在的事務豐盛,無法在此逐一詳舉,只要留待讀者自行瀏覽發明了。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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